把世界觀"種"進建築
為了表達他的生態理想,王澍用“瓦爿墻”來裝飾滕頭館的三面墻體。“瓦爿墻”是用回收的50多萬塊舊磚瓦做的,這些舊磚瓦都是從寧波的象山、鄞州、奉化等地的大小村落收集來的,有元寶磚、龍骨磚、屋脊磚等,每塊磚都超過100“歲”。
做這種瓦爿墻的技術來自于明清時期的浙東,當時由于建築材料匱乏,普通工匠就採用大戶人家棄用的殘磚碎瓦砌墻,由此形成了“瓦爿墻”這一民間傳統工藝。
滕頭館的北外墻則是用復生材料竹子做的“竹模板墻”,一支支豎條毛竹片全部貼在水泥墻上,乍一看去,就像是一片竹排,清新可人。
用生態材料做建築對王澍而言已不是第一次。
在做中國美院象山校區的建築時,王澍就開始在建築材料上另辟蹊徑了。當時,王澍拋開了新型材料不斷涌現的建築市場,把建築材料鎖定在了舊磚棄瓦這些本已被別人遺棄的“建築垃圾”上。為建造象山校區,王澍從華東各省的拆房現場收集來了300萬塊不同年代的舊瓦片。據說,就因為王澍的大肆收購之舉,還曾鬧得華東的舊磚棄瓦身價飛漲。
“我一直記得5年前參加日本愛知世博會的那一幕。一開始非常吃驚,放眼看去那屆世博會上沒有什麼千奇百怪的建築,一切都倣佛相貌平平,運用的材料全是可回收再利用的,所有的建築都以最小的破壞為承諾。這不是我們通常看到的建築態度,但對我的影響很大。我忽然發現這才是建築真諦。”王澍開始認識到不能再用能源危機前的建築觀來審視當下了,中國建築完全可以跳開追求建築表面新奇的某些誤區,直接進入生態型階段。
王澍開始反觀自身,他驚喜地發現,傳統中國一直運用的是一種以土、木這類自然材料為主的建築材料,這些材料完全可以被循環使用。
在寧波等地的不少民宅中,王澍甚至還發現存有唐朝時期的磚塊。這說明,磚瓦的循環利用在我們這個民族的建築傳統裏也是一直存在的。原來老祖宗一直都是講“生態”的,王澍恍然大悟。
之後,王澍的建築總喜歡選擇扎根于土地的材料,或者選擇那些可再利用的舊材料,最大程度地做到生態和節儉。由于從舊建築上拆來的舊瓦、磚、石,價格只有同類新材料的一半,王澍的每一個“生態”建築的造價都能從成本上比同規模的新材料建築省下一半錢來。
自然之道——
建築應當成為自然的部分
這個全身散發著文人氣的建築師,一直在致力于自然山水詩意生活世界的重建。
在上海世博會“滕頭館”的設計中,王澍試圖把二維的明代畫家陳洪綬的《五泄山居圖》在這個1000平方米的空間裏還原出三維的效果。“滕頭館”裏將種植有水稻、草莓等植物,生態屋頂有一米五厚的覆土,種上六七米高的喬木。
“建築是有生命的,剛建好的時候肯定不是這個建築最好的狀態,但它一定有可持續發展的最佳狀態。你可以想象一下,10年以後,瓦爿墻上青苔滿布,屋頂的植物鬱鬱蔥蔥,那時的建築才真正融入了自然,美輪美奐。”
在王澍已完成的不少建築景觀裏,都能看到建築對自然地理的適應和調整,甚至很多時候都把自然作為生活場所建造的一種元素。
到過中國美院象山校區的人都會發現,那裏保留著原有的農村地貌,建築倣佛與自然進行著對話,有耕地,有魚塘,這些甚至都還由原來的農民種植著。建築環抱中是小麥、玉米、高粱、油菜、蘿卜、向日葵等,建築群中的茶田每年都能產出綠茶,春天飛來的候鳥從300只增加到了3000只……真可謂舉目藍天白鷺,俯瞰三面禾田。
建築應當融入自然景觀,成為自然的一部分。在王澍的很多建築中都能看到這種尊重自然的建築設計。
在王澍眼裏,建築是一種和自然的心靈唱和。他認為,在人類文明快速發展的今天,疲于奔命的人們往往容易忽略生活的基本元素——居住的自然性與和諧性,植物、動物、河流、湖泊與人和諧共生才能稱為一個美麗的世界。
在中國文化裏,自然曾經遠比建築重要,建築更像是一種人造的自然物,人們不斷地向自然學習,使人的生活回復到某種非常接近自然的狀態,這一直是中國的人文理想。這也可以說明為什麼中國建築一向自覺地選擇自然材料,建造方式力圖盡可能少的破壞自然。
中國的傳統文化在王澍心中深深地扎下了根。在他的建築世界裏,自然永遠是先于建築的
王澍喜歡鄉村,所以才會在以“城市”為主題的上海世博會上選擇承接了唯一一個有著鄉村概念的“滕頭館”。
“其實現在很多人在誤讀鄉村”,王澍看來,鄉村不是簡單的民俗,中國最傑出的文化都曾誕生于鄉村。“中國以前有一個文化傳統,就是所有的知識分子最後都是要回鄉的,哪怕你位居宰相。這就造成了農村裏有大量的知識分子。”
王澍對“鄉村”很看重,他說,以前中國農村的整體格局包括建築都是有規劃的,在明代的時候,全國范圍內的城鄉都是一樣高品質的,也就是說那時農村裏的建築質量跟城裏完全是一樣的。
“我有一個觀點,建設好鄉村就是對中國城市建設的最大貢獻。”王澍不喜歡把鄉村看成要保護的對象,而認為鄉村是一種可以學習的對象。
王澍一直想通過自己的努力做成一件事——重塑中國鄉村的主體性。但他也知道,要讓文化真正回攏到鄉村,需要很高的文化水平去進行重建鄉村,這對被城市發展綁架著的大眾來說有很大難度。
王澍設計的寧波博物館運用過大量“鄉村”元素。剛做完的時候,“在這麼一個城市中心做了這麼鄉村化的一個舊建築,行嗎?”博物館心裏沒底,連腳手架也沒讓拆。王澍為了打消人們的顧慮,在天一大講堂做了一場講座,結果來了3000多名觀眾,人氣爆棚,王澍在臺上講著他的“重建鄉村”的理念,臺下的人聽得津津有味,講座結束後一名觀眾告訴王澍:“我真的很喜歡這個博物館,因為這裏有新區被拆除的30多個鄉村最後的寄托。”就是因為這個建築,王澍登上了歐洲一本知名建築雜志的封面,王澍也有了一個新稱號“鄉土英雄”。
王澍還嘗試過一個非常凝練的版本。6幢近100米高的住宅,800住戶。用200余個二層樓高的院子疊砌起來,結構如編織竹席,每一戶,無論住在什麼高度,都有前院和後院,每個院子都有茂盛的植物。雖然這個“試驗場”還沒有真正延伸到鄉村,但展示了王澍的一種鄉村理想。
“我今後的目標就是重建當代的、本土的建築學,盡管現在這些建築可能會看上去很平靜,但相信那種能量會慢慢散發出來。”王澍就是這樣樸素平靜地在建築的領域裏“種”著自己的世界觀
世博會:建築的競技場
5.28平方公裏的空地,因為上海世博會,矗立起了數百座風情各異的建築。
每一個世博會建築都像是一本書,裏面有故事,有創意,有思想,有世界觀。
翻閱這本“書”,能讓人收獲良多。走近建築師,也能受益匪淺,因為能夠將建築落戶世博會的,都非等閒之輩。
159年前,首屆倫敦世博會上誕生了“水晶宮”,這個偉大的建築由鋼鐵、玻璃和木頭制成,整幢建築就是當時現代化大規模工業生產技術的結晶。人們沒有料到,這座原本為世博會展品提供展示的一個場館,卻成了那屆世博會中最成功的展品。
121年前,巴黎世博會上建起了埃菲爾鐵塔,這個建築用載著現代主義思潮的鋼鐵結構改變了古典主義的圓形風格,用標新立異挑戰了當時人們的審美觀,這個代表著機械文明的龐大建築,在歷史長河中逐步成為了巴黎乃至法國的象徵。
52年前,布魯塞爾世博會的“原子塔”,凝聚著人類對和平使用核能源的美好願望,被評價為地球上最令人感到震驚的建築。現在的原子塔不但是世博會留存在世的標志性建築,也是布魯塞爾首選的遊覽地之一。
48年前,西雅圖世博會的“太空針”,如同一個飛碟架在高高的塔針上,充分而直接地表達了太空理想,人們站在上面可以360度俯瞰西雅圖的街景。如今的“太空針”已成為西雅圖不可或缺的文化標志。
……
建築與世博會是如此的緊密。世博會就像一個建築競技場,來自世界各國的優秀建築設計師們,都在這個舞臺上展示著才華,比拼著創意,釋放著激情,張揚著個性。
2010的上海世博會也必將催生新的建築形式和建築理念,綠色,環保,自然,鄉村……這些推動人類和諧進步的追求,必將為建築史添上新的精彩。
記者王婷